桃花岭上（短笛）

 　　袁道一

　　桃花岭系岳麓山余脉，逶迤而行，林子贴在其腹。山不高，林却深，各类树木竞相青翠空濛如梦，其余藤蔓植物各自施展本领狭缝求生。上山的路有人工精心修葺的台阶，有涂抹红色如飘带的跑道，当然还有无数隐蔽的小径。平素里台阶跑道人影憧憧，一座山林总是不可避免地博得世人青睐。被车水马龙城市围困，空气里充盈灰尘味，偷得半日闲，逃离喧闹与繁杂，市民纷纷到得这山上，呼出腹内浑浊，吸入清新空气，这等快意真是黄金都换不来的。

　　去得多了，越发觉得山林无俗声。山林里有密集的鸟鸣，此起彼伏，声声清亮，声声传情，把每一棵树从朝霞里从梦境唤醒，而把每一棵树带入深沉的睡眠的，却是那些无数不知其名的小虫，那么热情地使出浑身的力气鸣叫着，把树们的瞌睡一点一点细细地“磕”出来。偶尔猫头鹰的一声咳嗽，测量出虫鸣的辽阔。我喜欢这些自然的天籁，也有吵吵嚷嚷，但绝不会分出胜负，不计较谁输谁赢。同声相应，同气相求，我的沉默被刺破，发出一声声口哨，模仿鸟鸣，可惜我无法成为湖湘才子秦羽墨笔下那个通鸟语的人，山林里高贵的精灵不理会我的“雕虫小技”，自顾自高声鸣叫，持久地热度不减。我片刻就败下阵来，无力发声。有时候它们被我打扰，一个个飞往更深处的林子里，声声悠长，递到我的耳畔，让我享受免费的音乐盛宴。

　　一缕日光，需要走大约一亿五千万公里的路，大概八分钟才能抵达这片山林，而第一个接受这种恩宠的树，该是怎么样的一种荣光。这棵树似乎可以说些什么，如某些山林之外的世人，或言不由衷地表达四面八方的感激，或喋喋不休地表示夙兴夜寐的勤勉。然而，它什么也不说，在日光里静默如昔，好像一开口就说破神的旨意。因为它很清晰地明白，第一个和最后一个都只是时间先后，没有什么殊荣，这是日光的浩大和无私。在日光之下，万物都是不可或缺的孩子。青山若梦，为欢几何？多少人在苍茫的时间里有去无回，毕竟人生只是一趟单程，永远没有回程，可山林呢，在地壳运动再度演绎之前，和无穷的时光会依然在这里。何须去争辩什么，去说明什么，在时光的深处，自有一座山林的胸襟和分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