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 | 杨跃清
“五一”假期宜在长沙周边寻山玩水，请来宁乡龙田的小洞界看看吧。
小洞界是我家对面一座大山的名字，与宁乡龙田的祝融峰、中洞界、扇子排、鼓山仑等诸多大山并排而立，将军一样护卫着村庄。每天清晨，我一打开门，这些大山扑面而来，用终年苍翠和巍峨引领我的视线。而我，也只需搬一把小板凳坐在家门口，眼睛随意地一抬，便见山和云都在，都静静地候在那儿。
宁乡与涟源仅一山之隔，小洞界是屏风。山顶有一垭口，往左，是中洞界和青山桥的洪家大山；往右，为扇子排和祝融峰、鼓山仑；中间一条道，是脚力通往涟源的必经之路。小洞界的植物分布，也与许多大山一样，山底是松树与杉木的混合林，特别是杉木，大多是林场工人手植，一棵棵华盖如伞。“伞”下，是厚而松软的金棕色枯叶，有各种野蘑菇长在忽明忽暗的光影里，有时还有野鸡、野兔双双对对扑朔迷离。山中是高山杜鹃、木芙蓉、覆盆子、野猕猴桃、毛栗等矮灌木丛，那是吸引山下孩子们在春秋两季往返于小洞界的饕餮盛宴，也是很好的柴木，在烧不起煤炭也没有液化气的时代，曾温暖了一代代的山民。垭口及垭口以上便是高山草甸，沿着这一脉山系的整个山脊，绿油油一片延绵到天边。
山有地界之分，而云没有。云的世界是自由的。只是，小洞界的云是小洞界生的，带有极明显的地域特色。在每一个晴朗朗的天，我抬眼一望，总能看到几朵白云趴在小洞界的垭口上，一动不动。天是湛蓝的帷幕，云是绣在帷幕上的图案，像或走或跳或蹲或躺的人和兽，有时又像几尊正打坐或诵经的佛，各种造型似一个蹩脚的艺术家完成的作品，手法拙劣而又呆萌萌的，让人忍俊不禁。
小洞界的云，很不飘逸。只要天不阴沉，每朵云的形状基本能保持一整天，像入了定。早晨推开门看见是那个样，在那个位置，山下的村民忙活一整天后，回来时看见的还是那个样子，还在那个位置，绝不会因为你是涟源人，抑或宁乡人而靠近你一点，或者换个姿势取悦你一下。这样朴实又坚定的云，与名不见经传的小洞界十分相似。
小洞界的云，有时候也是小孩子的脸，从白云到乌云，说变就变。特别在夏季，翻云覆雨是瞬息之间的事。不过不要紧，山民们根据山顶上云的变化，自觉养成了看云识天气的好习惯，对人生风雨、世事变迁能做到坦然自若，用闲云野鹤来形容山民的生活，最恰当不过。
当小洞界上白云落幕，刚起的乌云往扇子排方向走时，山民大可不必理会，该晒谷子的晒谷子，该晒插辣椒的继续晒插辣椒。这时候的雨是不会落到山下来的，全被风赶到鼓山仑、瓦子寨方向去了。当山顶及垭口以下黑压压的时候，人们就得打起飞脚往家赶。往往，人还在半路上，沙沙的雨声就追着你的脚印，一路跟过来，甚至还超过你，跑到你家，把晾在室外的衣物被褥全淋个透。大雨所到之处，树摇枝舞，山溪哗啦，稻田水涨，池塘浑浊，鸭子在水中欢快地拍打着翅膀。
不到一袋烟工夫，风停雨住，云开日出。小洞界上一片风清气朗，那些白云又如数回归天位，该是什么形状还是什么形状，该在哪个位置还在哪个位置。而且，经过雨水的洗礼，天幕更蓝云朵更白，山体也更苍翠，新鲜湿润的风从小洞界吹来，带着大山草木特有的香味。
往往这个时候，会有一对漂亮的鸟从林中翩翩飞来，在干净通透的村庄上空低低迂回，长尾巴的红鸟长得极像寿带，尾巴稍短的鸟是醒目的蓝中带一点黑和灰，山民都叫它们“梁山伯”“祝英台”。在梁山伯与祝英台后面，有时候还会跟着一只尾巴更短的鸟，就叫它马坚伢子。大家都不喜欢马坚伢子，原因是他破坏了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好姻缘，让一曲《梁祝》哀怨了上千年。不过，这些鸟一来，山民们又很高兴，特别是梁山伯、祝英台，在竹林中跳跃，在屋檐下翻飞，优美的身姿如两朵彩色的云，不仅给村庄带来了生气，还被山民视作祥瑞。
小洞界的云，仿佛是下到凡间的精灵，每天在山顶歇息，山和云缠在一起，那么低那么近。小时候，我常坐在自家门前，无数次痴望对面大山上飘浮的云，想着自己总有一天，会攀上那些云朵爬上天。等到长大，可以登上山顶了，才发现天堂离我仍然很遥远。山那边是山，天之外还是天，而童年时那些美丽的幻想，就栖落在云朵里，一直牵引我往前追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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